第三回 孤雁南飞
在李溶月的坚持下,洪七将李悬日尸身带到长白山脚安葬。不肯假他人之手,女孩独自一人挖土,可惜人小力微,挖不太深,只能在掩埋过后向上堆叠了几层石块做了一个坟包。新坟前插着一块木头做的墓碑,用匕首刻着工整稚嫩的“李悬日之墓”五个大字,面朝山中道观,洪七猜想这女娃定是存了日后过来报仇的心思,到时李悬日地下有知看在眼里,也能瞑目。二人在坟前摆了从附近村庄买来的一些简单贡品,没带酒,放了些干果蜜饯这类小孩子爱吃的,又上了三炷香才作罢。
一通拜祭过后快到晌午,洪七就要领着李溶月回镇上吃饭,却拉她不动,“噗通”一声女孩拜倒在地,不由分说先是叩了三个响头,尔后在厚厚的雪地上手写了一个“仇”字,抬头紧张地去觑洪七的脸色。洪七连忙去扶,温言宽慰道:“小女娃大可放心,我洪七不会任由那参仙老怪为祸辽东,除恶务净,定给你兄弟一个交代。”听了这话,李溶月却记得急的啊啊啊地叫,接着颠三倒四比划了一阵,见对方仍是看不明白,只能爬起身来跑到空地处,扎了马步做了个起手式,双掌蓄力,朝前拍出一掌。
洪七心下大惊,这女孩使的有些像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式,他昨日与梁子翁对打时用了几招,竟被这女孩一一记下!当然她这一式里漏洞百出,只能说是照猫画虎,学了个六七分型似而已,可这也足够叫人惊异不已,“你……”洪七想了想虽说这偷学武功是江湖里的大忌,可人家偏就是天资聪颖过目不忘,招式给人学去能有什么办法,想通后便又好奇问道:“别的几式你可学会了?”
李溶月只是摇头。她家传的小无相功最是擅长模仿各门各派的武功,这门功夫她和弟弟都是初学了一年不到,洪七这种武学宗师生平所学融会贯通,她囫囵记了三四招的掌法,哪里分得清哪招是降龙十八掌,哪招不是?光论刚才那招“飞龙在天”,若她打招式而不用小无相功的内力,就只像六分,若她用了内力便会有八分的相似,当然,洪七一掌能劈石断树,她顶多就是扫出一道微弱劲风,说到底不过学了个样子根本不懂掌法精要。李溶月害怕洪七因她偷记招式觉得她心术不正,从而心生嫌隙,是以刚才出招故意不用内力,听到问话也只摇头坚称自己只会这一点。
洪七盯着李溶月沉吟许久,见她惴惴不安,想必是心思敏感,此刻想七想八起来,于是宽厚地笑着直截了当说道:“你想拜我为师?”还未等女孩欢喜点头,又接着泼了层冷水,“我这人逍遥惯了,收徒弟这等麻烦事绝不肯做。”
“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你个一招半式,你个小女娃孤苦无依,权当防身。”说罢将绿竹棒丢到树下,走到李溶月身边,对着脑袋才到他腰际,仰头望着他的小孩儿说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呀?咱们两个都是糊涂蛋,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名姓。”
李溶月蹲下在雪里写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李……溶……月。好。”洪七点了点头,“我姓洪,叫花子没读过书,单叫一个七字,这名字你自己知道就好,可别对别人提起呀,我最怕麻烦了。”说罢,走到一旁摆了一个架势,介绍说:“我这套是自创的逍遥游拳法,溶月,你仔细看好。”
洪七站在空地上武了起来,这套拳法总共三十六招,使起来须动跃起身来,身随心动,心动而掌动,步法翩跹,绝不拘泥,暗合庄子典籍所说的的“逍遥”二字,与降龙十八掌正好相反,走的是轻灵路子。等洪七将拳法从头到尾打了一遍,心里带了考校的心思,走到李溶月面前问她学会多少。
李溶月也不言语,学着洪七刚才的起手,从头开始打了一遍,这次她不再藏拙,使了小无相功,打到第十四招开始便越来越走样,待到第二十式干脆直接停了手。
“倒是打的有模有样。”洪七满意地点了点头,心下有了计较,接着从第一式开始仔细讲解纠正起来,等到肚中饥饿难耐停下教授,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,李溶月仍是精神奕奕,没有半点倦怠。
洪七没法,只能厚着脸皮叫停:“不行啦,不行啦,快要饿死啦!先行打住,等吃完了饭再来。”没管李溶月的反应,直接捞过她便飞速赶到附近村镇,好好吃喝了一顿,才心下安定。他很是守信,吃饱喝足后又带着女孩儿到野外树林了,一直教到太阳彻底落山才结束。大半日学下来,进度喜人。
此后的两日,一小儿一乞丐每日对招教学,等到第三日的下午,洪七才察觉不对,他见李溶月明明招式尽数记下,可偏偏就是不得要领使不出逍遥游的威力来,只得叫停:“慢慢慢!”
李溶月收了拳,也是心里懊恼。她修习武功一向是被人夸赞天资聪颖的,当下心急学艺,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从不偷懒耍滑,三日学会的她逼自己一日学会,一日学会的她就要逼自己三个时辰内学会。这逍遥游拳法不是什么高深武学,怎么她偏偏学不好!
洪七叹了口气,“哎……心里仇恨太多,自然是不得逍遥的。我瞧你练的内功倒是正宗的道家功法,你还会什么武功,使来我瞧瞧。”说完摆了个架势,就要对打。
这些时日相处下来,李溶月已认定洪七是个坦荡磊落的英雄人物,遑论对方于她有实质上的传业恩情,也不掩藏直接施展开天山折梅手,向前攻去。她心思多变,相比纯粹掌法更喜欢使兵刃,是以父亲虚竹子传了她这套三路掌法三路擒拿,千变万化,蕴含天下兵器要诀的天山折梅手;而她弟弟执拗刚强,最喜欢拳掌功夫,便学了天山六阳掌。逍遥派武功都是越练越深,越练越强,永远学不到头,这两门功夫没有本门镇派的内功做底子,耍起来必定走火入魔,李氏姐弟也是学了小无相功后,才开始练,至今练了拢共不到半年而已。天山折梅手光是口诀便极为难记,平仄对冲,拗口非常,但这门功夫本身极其玄妙,李溶月一施展开来,便教看出门道的洪七惊叹不已。
喂了二十余招,洪七收手向后一退,仰天长叹一声,又抓耳挠腮一阵,无奈对李溶月说道:“你学的功夫很是厉害,我这拳法一比甚是粗浅不堪……可练武讲究心手合一,道家说‘清净无为,神游太虚’,而孩童心思至真至纯,你练起来本应更轻松才对。哎……人说‘慧极必伤’,我今日也算明白啦。总之啊悟不到‘逍遥’二字,你学的这门武功想要练到小成境界难于登天呐。”
此话一出,两人神情皆是委顿。歇息片刻,洪七又教了一两个时辰,还是老样子,呆到日落之时二人也就回去。第二天,洪七在村外的破城隍庙里,领了一老一少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,走到李溶月面前,向她介绍着:“这位是陆渝南,陆兄弟。”边说边指着身披六个布袋的中年短须汉子,剩下一个年轻黑皮的汉子并不轻视李溶月年幼,主动抱拳打了招呼,“在下海霖。”这年轻汉子身上只挂了三个布袋。
洪七满意点了点头,招呼二人出门等候。李溶月当下明白二人师徒缘分已尽,到了分别的时刻,再有不舍也还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待洪七嘱咐。
“这二位兄弟都是我丐帮的中流砥柱,人品绝对信得过,我叫他俩护送你南下,去我丐帮总舵临安。你身上有梁子翁留下的毒,你练的内功正在帮你压制它,到底是有危害。去了临安会有大夫帮你治病。”洪七拍了拍李溶月的头,一片慈爱关切之心,犹豫了下还是出声叮嘱道:“你天资过人,未来想在武学一道上有所建树易如反掌……可你所学纷杂,单说内功,最忌三心二意,你……你切莫贪多。”
李溶月面上一红,知晓洪七多少看出了小无相功的底细,想来也是,她练功心切不自觉便会运转起来,对方见多识广,发觉她功夫的讨巧之处再正常不过。她所学内功除了小无相功,还学了门用来打根基的采冰术,说来这门功法其实算是失传绝学——生死符的根基武功,等到练出极寒内力,能凭空将真气凝成寒冰,才使生死符将水、将酒转为伤人暗器成为可能。再说拳掌,天山折梅手、白虹掌、零星几招天山六阳掌……她在父母膝下时很是顽皮,为了好玩甚至还从父亲那边骗得了几招少林的韦陀掌法!俱是图新鲜只练到皮毛而已,这些她都没让洪七知道……能称得上较为精通的竟然是新学会的逍遥拳。“如此这般三心二意,我们姐弟才自身难保……”想到这儿,李溶月将洪七的肺腑之言记在心头,更是觉得对方的恩情难以为报,以后也不知能否再见,鼻尖酸涩连忙低头“嗯”了一声作为应答。
洪七见李溶月扭扭捏捏,赶忙留下一句“好孩子咱们有缘自会再见,我去也——”夺门而出,生怕晚了一刻就要瞧见对方落泪模样。他这人最怕见着女人的眼泪,不管对方年纪是大是小。
李溶月瘪了瘪嘴,走向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陆、海二人,一道儿租了马车,三人即刻启程南下。
陆、海二人脱去破衣烂袄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,乔装为一对叔侄,李溶月也跟着打扮成农家女装作陆渝南的女儿跟着两个大人,一路马不停蹄更快就入了关,行至大兴府附近终于见到些别开生面的繁华模样,她自小养在山里没见过世面,入了城镇就爬到外头,坐在车架上看热闹,倒也瞧了不少吹锣打鼓娶亲、耍猴、卖艺的新鲜东西,出了城镇再回到车里头休息。一路上,海霖给李溶月讲了许多丐帮轶事,多是些阻止金人残害大宋百姓,在南边除暴安良的英雄事迹,又说了些帮主洪七多年前华山论剑的传奇经历,说到兴起之处开始给李溶月讲授自己的乞讨心得,最后还要拉着她学莲花落,被陆渝南好一顿呵斥后,这才想起李溶月是个哑巴。李溶月倒是不以为意,这位小海哥是个直肠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,左右怕路上无聊陪她打发时间。
正午时分,三人落座客店歇脚。座位上,李溶月比划了一阵,又竖了个拇指,意思是问:五绝中的天下第一到底是谁。
“该是‘中神通’王重阳王真人武功最强,他年纪最长、威望最盛,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,乃是众望所归。可惜三年前他已在终南山仙逝。”海霖摸过水壶朝自己身前自带的破碗里倒了清水,神情向往,“若是我早生几年,有幸去得华山瞧瞧那些天下无双的英豪,可就不枉此生了。”
华山论剑是绍熙五年的事儿,那时候还是光宗皇帝在位,此刻已是宋宁宗时期,距离靖康之变过去了七十余年之久。李溶月又将手指沾了水,按照顺序写了“徽”“钦”两字指着更前头,这是问海霖南下之前的继位顺序,可海霖大字不识几个,左右就只记得坊间最常念叨的徽、钦二帝,最后还是陆渝南听不下去说了一嘴道宗皇帝之前的一位,乃是哲宗,接着补充了丐帮在哲宗时期的抗辽往事。说到这儿,李溶月才将听到的零星事件与父亲所说一一对应起来,推算了时间,竟已是过了百年之久!她此生怕是与双慈永无再见之日,思及此处,手脚一片冰凉,再没胃口吃东西了。
陆、海二人见李溶月突然神色恹恹,对了个眼神皆是不明所以,没再多话,吃喝完就接着赶路,谁知刚过开州李溶月就发起高烧来,二人请郎中把脉只说是小孩子一路颠簸水土不服,开了点温和养生的方子每日一服,喝了三日不见好甚至更加严重,待到第五日陆渝南见李溶月唇色发黑,才确信这是中了毒。可他三人向来一道吃饭,海霖对入口的饭菜酒水皆留心甄别过,怎么偏这孩子中了毒?
李溶月病倒后一路颠簸时常呕吐,丐帮二人商议过后决定改道徐州,提早走水陆南下。李溶月这几日可谓是噩梦连连,天昏地暗间总是梦到悬日和爹妈,梦里头一会儿在与弟弟练功,一会儿又回到冬夜里李悬日的孤坟前,一会儿还在听父亲讲他结义兄弟的故事,一会儿又是火光冲天,恶贼冲上缥缈峰屠杀灵鹫宫门人,直到胸口憋闷无法呼吸,才悠悠转醒。她挪了挪身子,可自脊椎开始,痛意遍布五脏,不由想到李悬日身死之前也是如此,再回忆起弟弟说的“血有毒”的事儿,心知自己这般还是梁子翁搞的鬼,仇人未死她反倒要先没命?怨愤到极点俯身呕出一口血来。谁成想这一口淤血吐出,反倒是胸前一阵轻松。
陆渝南从丐帮分舵讨了些化毒的药物给李溶月吃下,总算是缓和病情,找了个好天,抱着女孩儿与海霖一块儿来到渡口准备搭船。到了泗水河边,却见舳舻绵延,旌旗飘扬,细看都是同属一家的宝船,同时不断有携带兵刃的武林人士或乘船或走陆路骑马赶来,导致这江口水面拥挤不堪。陆渝南找了个船家询问才知,这些客船已是停摆数日之久,只得再叫海霖去打听这家业极大的船舫主人是谁。
不多久,海霖去而复返,说是太湖归云庄的船,是庄主陆乘风领着江南的一票豪杰围剿黑风双煞至此。他们此行声势浩大,还有一票人马在襄阳以北的唐州集结,为的就是将黑风双煞包围其中,逼得他们一路向北,再结合早已蛰伏好的北地英杰三路齐发,来个瓮中捉鳖!陆、海二人久居北方,没听说这个甚么黑风双煞,归云庄陆乘风的名字却是偶有听闻,想必收拾起这雌雄双贼是手到擒来,当务之急是要送李溶月南下解毒。陆渝南将李溶月交给海霖,进到船舫向陆乘风表明丐帮身份,想要讨个方便。
这边海霖抱着李溶月蹲在渡口茶棚口,与逗留此地的商贩攀谈拉扯,听了不少参与围剿的好汉名号,还有那黑风双煞号称“铜尸”、“铁尸”在江南做的一系列恶事,顺便又讨到了一把蜜枣,刚把枣子塞进李溶月的小兜里,就见陆渝南急匆匆走来,招呼二人七拐八拐上了一艘将将满员的客船,船舱里的两条汉子起身抱拳,下了船,显然是陆乘风已安排妥帖。船夫摇起船橹,碧波轻荡,一下便驶出数米,船儿顺流直下,远离渡口数百米,远远看去才知这陆家商船漂连之远是何等的壮观。
李溶月靠在海霖边上看他伸手去划水玩,精神不佳正昏昏欲睡呢,突然听闻江上两道相互和应的啸叫,第一声时还在三里之外,待到第二声已在一里之内,显然是两个内功有成的高手正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。其余人尚未有反应,她和一旁的陆渝南已是打起精神顺着江流去看两岸,没多久两道身影在右岸双脚轮换着踩过树梢,好似御风而来,一男一女黑袍猎猎,披散头发,见到江中小船便下水飞来,脚尖轻点水面倏地闪到了船篷顶上,船内一时惊叫四起。
“哦?还有几个练家子。陆师哥便叫来这些臭东西追踪咱们?贼汉子,我要他的人头。”一道女声从棚顶传来,话音刚落一双利爪劈开木头棚顶,直取陆渝南的头顶。李溶月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焦黄面孔,双目恫吓,好似恶鬼,这便是黑风双煞中的“铜尸”陈玄风,她头一次见人练功练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惊得“啊”了一声。陆渝南早有准备,提掌向天打去,那利爪之锋锐竟然轻易便划开皮肉,将他的手骨折碎一路畅通无阻地按到天灵盖上,如捏豆腐一般在头顶留了五个黑洞洞的手指印,可怜他还未说出一字就断了气。
陈玄风杀了人还不算完,手指一旋拧,生生扯下颅骨。见到远处乘舟赶来的陆乘风庄主,哈哈大笑地提着血淋淋的物事丢给了对方,叫嚣:“教你瞧瞧神功的厉害。今日我要杀个过瘾!”说罢甩了客船就去追陆乘风。
“铁尸”梅超风见状也要上去助阵,回头见船舱里另两个有武功的人,想着要杀便得杀干净,飞身下去双掌同出,一人一下摧心掌就送他们归西,对于李溶月这等稚童竟也是狠心如斯。哪想那个武功低微的年轻汉子生生受她一掌后又扑来打她后心,只得将两掌全送给了他。梅超风的摧心掌还没练到家,可就是如此也顷刻一间就将海霖的内脏打得稀烂。
“贼婆娘,你还在哪儿磨蹭什么!”后方陈玄风的呼叫传来,梅超风瞧了眼一脸病容阳寿不多的李溶月,不再浪费时间飞身一个筋斗出了船,往江的另一头赶去。
船家见两个恶徒终于走了,从角落跑出抱起船桨拼命划了起来。船内血腥四溢,李溶月怔怔坐在地上望着陆、海二人的尸首倒在正中,一时无人敢上前去。半刻钟之前这二人还活生生坐在她的身旁,此刻却死得惨烈,尤其是陆渝南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。“若不是因为我他们如何会遭此劫难,是我……是我对不住他们!”李溶月胸口装有红枣的小兜仿佛变成了一块儿烙铁,灼伤得她胸口阵阵痛缩。在这世道里,生与死总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,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。心神激荡下,余毒复发,痛苦之间忍受不住对着身前的尸首流出泪水,哭了一会儿又是呕血,呕完仍是流泪不止,也不知这泪是痛多还是恨多。
船开出百里,没人追上来就算是安全了,船内商客心中重担放下,皆是觉得舱内腥臭,提议要把两具尸首丢下水。两个胆大的汉子自告奋勇前来拖尸,皆被李溶月的一把匕首挥退,其中一人还被擒拿手卸了一条臂膀,至此终于无人敢动,由着那女孩儿拖了尸体坐到船尾去,独自枯坐片刻不离,除了喝水只吃些自带的甜枣,待船到了泗水下游的泗洪县,船家见李溶月带着尸体下了船,才松了口气,没成想第二天开船之前李溶月又孤身一人回来了。
“这小祖宗怎的又回来了。”船老板心中叫苦不迭,见那女孩衣衫鞋底都沾着土,显然是安葬完了暴毙途中的两个男人,又见她面带犹豫伸手掏出一吊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钱,只得开口问她坐船到哪儿,女孩儿只是摇头。
船老板接过钱数了数,当她脸皮薄不爱说话,叹了口气,想着:“也不知道那俩个是她什么人,这孩子虽然手段粗鲁可是个重情义的。”想到这儿也不去理那路费管不管够,挥手叫她上了船,一路又沿着洪泽湖继续南下,李溶月只低头坐在船舱里想着心事,过了高邮之后又停在了扬州。扬州自南迁之后萧条不少,可码头上仍算是商船络绎,此地已成大宋被拒金国的军事重镇是以道边、城郭上巡逻官兵众多,这趟由北至南的远行终于算是告一段落,悬着心踏踏实实落下。船家心情大好,想到自己船上有个孤单可怜的孩子,不如带着一道吃饭,张望半天却不见对方人影,原来不知什么时候,那女娃竟已悄然下船,钻进往来喧闹的人堆里彻底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