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镜(3)
1.
松田浩在电影开场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电影院的茶室。一直等到走廊的喧嚣再度响起,皮鞋、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大理石铺成的地砖上,散场的、进场的,一茬新的观众说笑着进到茶室,坐了一坐又走了。内里放映厅开始响奏鼓乐,走廊上冷清不已,只偶尔走过几个步履匆匆、端茶水果盘的服务生。松田浩走到背靠绒布围帘的雅座,顺利取到了一支半熄在烟灰缸的香烟,一包空了的老刀牌香烟盒摆在烟灰缸旁,他拿起来瞧了瞧盒面上提着大刀耀武扬威的海盗,随手揉成一团扔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。将半只香烟前段的烟灰拧掉,松田浩把烟叼进嘴里,左手插进裤兜,慢悠悠地打开放映厅二楼的侧面小门走了进去。
抗日战争爆发后,电影导演们不敢拍宣传救国的片子,只敢借古讽今拍点古装片,什么李香君啊,什么梁红玉啊。松田浩听不惯中国的戏曲,选了部现代的爱情片,当红明星主演,确实有一副金嗓子,剧情就很老套了。松田浩进门的时候女主角已经唱到第二首了,原本倚在门旁看电影看得起劲的小服务员吓了一跳,见客人嘴上熄掉的香烟赶忙掏出火机,却被松田浩挥了挥手打发走了。他缓步从侧门走向最后排的座椅,印画布上,时不时闪过的如昼白光折射在松田浩的圆眼镜表面,打亮前排憧憧人影,每隔几排、几座,软椅间袅袅升起的苍白烟雾,好像从枪口吐出的、仍带着火器余温的硝烟。
林太太——程宝绮就坐在二楼的第一排。她饱满的耳垂上挂着一对满绿种色的翡翠坠子,围着她时不时侧露的半边脸颊晃荡,她的面皮被前方的光影还有两颊旁浓郁的翠色衬得格外苍白。旁边坐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,头发梳的一丝不苟、油光水滑的,苍蝇飞上去脚底都要打油。他坐着比程宝绮高了快一个头,那显然不会是她的正牌丈夫。
她的年轻男伴看不见脸,松田浩也能猜到一定卖相不差。抿了抿泛苦的烟丝,唇间的半只香烟被不动声色地塞进外套的内夹层,电影里贫穷的歌女对着施以援手的英俊车夫芳心暗许,松田浩调整了下坐姿,无趣地摘下眼镜擦了擦。富有、英俊……女人挑男人和男人挑女人一样肤浅。
电影正演到曲折之处。
该死,该死!你怎么去跟她们混呢?
我情愿饿死,我可不能让我的女儿去干那些不体面的事。
戏里,盲母痛苦地抱着女儿说道。戏外,油头粉面的男伴忙着递上手绢,程宝绮接过帕子抹泪,竟是看哭了。那男人又热切地上手揽过佳人的肩,那手就像在肩膀上生根了一样,电影转了几个场都没有挪开。还想更近一步,男伴凑到程宝绮的说了些悄悄话。程宝绮扭头躲开了,厌恶地扔回手绢。
松田浩扯了扯嘴角。戏外戏外终究都是唱不长久。
电影一散场,程宝绮就扭了扭肩甩开男伴的手,拎着小手袋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“宝绮!”金世达压低了声音叫道。没拉住人,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,叫完尴尬地回头看了看周围,见没引起什么注意,金世达理了理发鬓,快步尾随走出了放映厅。
电灯重新亮起,松田浩才看到自己的一边坐着一对矜持的中年夫妻,女人哭的满脸通红还在揩泪,男人把嘴里的烟屁股扔到地上踩灭了,扶着女人走了出去。前排、后排的都走光了,松田浩才起身把旁边座位底下的一片香烟灰、好几段烟屁股,踢了一部分到自己的椅子下边,然后慢悠悠地离场。
躲开兴奋到四处冲撞的孩童,松田浩踱步到门口,正看到金世达扶起倒在地上的程宝绮。几个执勤的红头阿三吹着哨子举着棍往北边跑去。程宝绮一手揉着膝盖,一手拽住男朋友,焦急地叫道:“你快去帮我把手袋找回来。里边……里边好多重要的东西呢,弄丢了我回去怎么说!”
金世达心疼地看了看程宝绮的手肘:红肿着,破了一块儿皮,在苍白的皮肉上刺眼的很,绸缎旗袍的膝盖处也蹭开了线。“那总共才几个钱。抢就抢了,就当喂老鼠了。我给你买个新包,比那个贵一百倍。再说巡捕房的人不已经去追了吗?”
程宝绮瞪着金世达,气的嘴唇发抖,好像恨不得扇他一巴掌。
“散了,散了。看什么呀!”金世达挥手驱赶周围看热闹的人,叹了口气去抓程宝绮的手,“消消气,咱们这就逛街去。今天敞开了买,我绝不说个不字。”
程宝绮抬手就摘了耳边的翡翠坠子,塞进男人怀里,“是,我的东西是轻贱的很,你的贵重玩意儿我一样不要。”
“诶——宝绮。你别这样,我早就离不开你了。”
金世达低声下气,只一个劲的说好话、俏皮话哄女友,寻常女人见这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软着嗓子、百般讨好早就被奉承地心飘了,没有不应的。程宝绮不同,她见这男人越放低身段求她,对着她赌咒发誓,就越是鄙夷。等听到男人拿他老爹起誓,程宝绮连忙打断道:
“金少爷,你……你爸爸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,你怎么这个窝囊样子。就这样吧,别叫我更瞧不起你。”
程宝绮冷冷地甩下话,看了看周围,视线突然和隐在人堆里的松田浩撞上。松田浩拨开人群就要走上前去,程宝绮脸色变了变,也不打招呼只当没看见,扭头走了。
2.
一只蜜丝佛陀口红,用了小半管,在手背上划了一道,分辨了下颜色又低头闻了闻。是常用的一只(或许是唯一一只)。
一面翻盖的小镜子,一把木梳,桃木的。一小盒雪花膏。
几张写了日期、地址的票单。都不是住的近的街坊,有华人区的、也有外国侨民聚集地的,这些路段住的都是些中产阶级,这个小皮匠倒是蛮有本事。
剩下就是一张华商电气公司的回单收据,收据里边包着两枚银元。松田浩把手伸进挂着珍珠链的口金包摸了摸,又翻过来倒了倒,没有夹层,也没有遗漏的东西。
“就这些?”松田浩扶了扶眼镜,“我能让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帮我找这个包,里边就是有重要的东西。现在东西丢了,还得劳烦你们再去走一遍。”
“God.”原本悠闲地坐在桌后吃着嚼烟的洋人探长,嘟囔了一声,挠了挠稻草一样的金发,侧身从书桌底下的垃圾桶中翻找起来,不一会儿翻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头。他掀开一角看了看,确认无误后展开递给这个难缠的日本男人。
那是一张汇丰银行的取款单,显示有人在今天的早晨取走了500法币。
“钱呢?”松田浩皱着眉,洋人探长只是耸了耸肩膀,抬了抬手示意他看向办公室外忙碌的巡捕们。天呐,这地方简直就是浓缩版的上海滩,人种杂烩的大熔炉。黑皮肤的印度巡捕暴力地将犯人扭送进一扇通往牢房的铁栅门,黄皮肤的中国巡捕一脸麻木地跟随而入。
浅灰色的眼珠盯着眼前的亚洲男人,像是听到了一则蹩脚的笑话,探长扯了扯嘴角,眼里却毫无笑意:“松田先生,五百法币,在这里……喝茶都不够。”
“您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?”探长拿起桌上的帽子,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,扣到了脑袋上。
松田浩脸色铁青地提起包,走出了巡捕房。
3.
程宝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小手提包,那串珍珠链子末端还有她偷偷补珠子留下的的针线印。她打开清点了包里的东西,口红、镜子、雪花膏都在。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,5张100元面额的崭新法币安安静静地躺在包底。程宝绮明显送了口气,她又打开电费单,手指顿住,原来应该裹在里边的两枚现大洋不见了。
“仔细看看,有丢什么东西吗?”
程宝绮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前温和儒雅的男人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,最后只抿抿唇笑道:“谢谢您。没丢东西……都在呢。”
没有人会拿了两块银元却不要五百法币。松田浩半点不提钱的事,只作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松田先生,麻烦您明天来取鞋。”程宝绮低头就要写单子,一只白净、骨节分明手伸过来盖住正要落笔的空白处。程宝绮不敢抬头。
“不好意思,程小姐。明天我还是没有空……可以像上次一样把东西送到洋行来吗?”
松田浩欣赏了一会儿程宝绮的双手,那双手紧紧攥着指尖的钢笔吗,颤抖着,用力得甚至失去血色。
“还是老地址,单子我看……就用不着写了。”
4.
“要老板,您讲价的功夫,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。”松田浩从对面接过签完字的合同,验看完毕后装进档案袋,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,接着又从下一格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木盒。掀开黄铜卡扣,软垫躺着5支雪茄。要老板凑上前端详了两下,给了对面一个惊奇的眼神。松田浩微笑着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一人一支,熟练的点了烟,要老板尝了一口赞叹道:“这一尝就知道不是国内烟厂做的,古巴的。松田先生也爱这口?”
松田浩吐了一口烟,“那倒不是,别人送的。要老板您比我识货,我还以为这是中国产的本土雪茄……您能品出来这是什么牌子的?回头我也好给人家还礼啊。”
要老板却哈哈大笑挥了挥手:“我不猜。我这个半吊子猜错了丢了自己的面子不说,还丢了您的面子。”
“噢。”松田浩却不想顺他的话头,叫他蒙混过关,收了笑容点明道:“这雪茄是田中先生送给我的。”
要老板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松田浩,咬了咬嘴里的雪茄,缓缓吐出一串绵密的烟雾,“一盒雪茄而已,大大方方收着。这回是他田中欠你的人情。”
“这鬼世道,药可比雪茄金贵多了。”要老板也敛起了脸上的假笑,起身从椅背上拿起大衣套上,“我这趟货能跟着日军的军用物资一块儿北上,就凭这,我多付一倍的钱都够本。田中拿您当人情做自己的生意……您还是太讲原则了,踢了他,把药全交给我。咱俩合作,不出三年这英美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就得换人当。”
松田浩把雪茄扔进烟灰缸里,站起身,冷声反驳道:“要老板,药是救人用的,你趁人之危实在有些卑鄙了。”
要老板走上前一把搂过松田浩的肩,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直直往大门走去,“我知道田中先生给你施压,和我做生意你不痛快。可我到底不是军火贩子呀,无党无派的,买我药的都是平头老百姓,我可没有资助战争。”
洋行里的业务员、会计全都下了班回家去了。两人走到门口,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马路边上,司机看到老板出来连忙下车,小跑到后车门处。天已经黑透,还压着乌云,细密的雨滴拍打在铁皮轿车上,叮叮咚咚直响,路上的摊贩都跑光了,只有零星几个淋成落汤鸡的行人还在雨中狂奔,想来这雨下了有好一会儿。
“那我先走了。谢谢你的雪茄。”要老板叼着雪茄边说着,鼻腔边呼出一股烟雾,刚一成型就被风吹散开去。他伸出右手,松田浩一脸愁容,不情愿地伸手和他握了握。握紧,跟着晃了两晃,要老板没松手,眯着眼看向松田浩身后。松田浩奇怪地回头。
一个身影犹豫了下从暗处走出来,门口昏黄的电灯照亮了程宝绮苍白的脸庞,两鬓的发丝被打湿贴在两颊,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粉紫色旗袍,怀里抱着一个布包。狼狈之余难掩俏丽,还有几分楚楚可怜。要老板一把松开了手。
“我来送东西。”程宝绮被要老板盯得脸颊发红,有些难堪地望向松田浩,颇有些求救的意思。
“哦。实在不好意思……我给忘了。”松田浩又重复着念叨了一句日语,多半就是对不起之类的话,快步上前从程宝绮手里接过布包,挡住身后热切的视线,“正好也下班了,我顺路送您回去吧。”
“我没带伞。您洋行里还有多余的伞吗?”程宝绮上前一小步,凑过去小声说道,生怕给车边的人听着。
“小姐,要不坐我车回去吧,下那么大雨。车里舒服,还干净。”要老板粗粝的嗓音从前边传来。
“谢谢您的好意,我自己走回去很快的。”程宝绮赶忙说道,又往松田浩身后躲了一躲。
要老板看了看站在一块儿的两人,摸了摸后脑勺,嗤笑一声,“行啊你……松田。”没再说什么,拢了拢衣领,矮下身利落地钻进了轿车。车子启动,不一会儿车前灯的两束光就消失在街角。
“稍等一下, 我去拿伞。”松田浩抱了布包跑进洋行,一会儿功夫拿着一支长柄伞走了出来。他把伞夹在腋下,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,边锁门边笑着说:“真是不好意思。只剩一把伞了,我也没想到会谈到这么晚,会计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。你等了很久罢……”
“倒也没有多久,只是里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好随便进去。”程宝绮看着松田浩夹着手臂,别别扭扭、七手八脚地在一大串钥匙里翻找,好心地走上前去替他拿过黑伞。
松田浩又抽空回头说了声“谢谢”。程宝绮低头捏了捏手里的伞柄,没有搭话。
不一会儿大门就上完了锁,松田浩回过身从程宝绮手里拿回伞,一把撑开,两人并肩走进雨里。
5.
这伞说小不小,能撑的下两个人。这伞说大又不大,两个人又得贴着走。
松田浩只穿了件白衬衫和呢子背心,程宝绮穿着件无袖的旗袍,她再怎么躲,肩膀也时不时贴上身边人的手臂,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,温热的体温像是滚烫的岩浆,从那一个小小的点发散,辐射到全身。
松田浩时不时在一旁轻柔地和她话些家常,不问那些琐碎的生活,只和她聊电影明星、聊咖啡。身世、风土人情、婚姻甚至是对时政的看法、理念,这些信息都是反复推敲、比对过,深深烙印在程宝绮的脑海中,完全能够做到条件反射。但是松田浩却不问这些,偏要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明星,那明星哪个地方最讨她的喜欢:鼻子、眼睛还是别的什么;她喜欢哪家的咖啡豆,咖啡喜欢加多少鲜奶。躲了两句,可是路还长着总不能什么都不说。搞不清松田浩是不是在试探,她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简略的作了回答。
这已经问的太深了,超越了她覆盖在身上的伪装。作回答的不是做作、风流的小媳妇程宝绮。而是“她”。程宝绮心里有些打转,她脸红的好像一条煮熟的虾子,这倒不全是演出来的。
走到一半,瞟了眼旁边的水塘,只有零星的几点震起一串涟漪。雨快停了。程宝绮得救般从伞下钻出来。
“雨停啦。”程宝绮做出一副害羞样,理了理头发。松田浩沉默了半响,也收起了伞。
程宝绮缓着步伐,落后半个身位,尽可能和松田浩保持距离。半点谈话的兴致也没有,就这么走着实在冷场,踩过凹凸不平的砖路,行走间咔哒咔哒的鞋跟伴着小片水花溅开的声音,跟随着两人的影子,一路穿行过半亮的宁静小巷。远处传来一声极响的鸣笛声,不知是谁家的轿车在和人别苗头,亦或者是单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气派、威风,在这十里洋场啸叫。
热乎的人气对撞上雨后的湿冷,让远处的繁华上空蒸腾起一股极浅的白雾。就像一口即将沸腾的大熔炉。战争的迷雾从来不曾远离这片土地。程宝绮转头,发现松田浩也在看对面。他的镜片上闪过森冷的光,如猎人般警觉,回头对上程宝绮的视线,等到看清他神情的时候,又是一副笑模样了。两人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着,经过一片灯光照不到的暗角,身前的人突然转身将程宝绮压到墙角。
他要灭口。这是第一反应。程宝绮左手快速摸向大腿后侧,布料的正下方,贴着皮肉,那儿粘着一柄薄刀片。松田浩紧紧箍住她的双手压在身体两侧。她做了什么暴露了身份?
黑暗中,呼吸间释放的热气环绕在程宝绮的脸庞周围。他比想象中离得更近。柔软的嘴唇贴上敏感的耳垂,又下移,吻过耳下、颈间那一小片肌肤,轻微的胡渣蹭过娇嫩的脸颊。电光火石间,她意识到这并不是结束,而是下半场游戏的开场白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做什么?!”她挣扎着双手,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。
“五百法币。你怎么不问我?”松田浩只自顾自的抱着,低声在她耳边说道。“你这么骄傲的人,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?”
程宝绮知道他一定不肯放过这个由头,甚至都能预料掉后边的狮子大开口:说出一个天文数字,紧接着让自己卖身还债。咬了咬嘴唇,她顺着话头说道:“好好,你放心好了……那五百法币我打欠条,一分钱都不会少给。你先放开我。”
“五百法币换你一个吻怎么样。”
随意的口气。就像在街上丢了零钱给报童,买份报纸、买盒香烟。程宝绮语带薄怒道:“松田先生,我以为你是个正派的绅士。”
那混蛋在黑暗中低声笑了起来,“老实、正派的男人你就喜欢了吗?小皮匠不就是最老实、最正派的男人嘛,你也不那么喜欢呀。”
知道他在说电影院的事情,程宝绮不语。松田浩凑上来,试探性地吻了一下,没回应也没拒绝。正如他所想的,一个乏味的女人怎么会去眷恋沉默的丈夫,软弱的情人。金少爷想开程宝绮这把挑剔的锁,却偏偏挑了一支易断的镂空金钥匙。程宝绮在他的眼里就像一本翻开的书一样易读。
女人的退让只会让他更想去试探她们的底线。松田浩紧紧盯着程宝绮的双眼,远处的霓虹灯光没有被黑暗吞噬殆尽,幽幽地映衬在怀中人漆黑的瞳仁里。程宝绮是个扎手的女人,但她仍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,他着迷地看着欲望在她的眼中折射。贴着唇,松田浩难得生出些许的柔情,呢喃道:“宝绮,你真的不喜欢我吗?”
他那脸做出表情来格外的恳切、无辜。感受到手中的挣扎减弱了,松田浩松开了桎梏。那双纤细的玉手缓缓抚上宽阔的背脊,将他抱的更紧。松田浩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。他亲了亲怀中人的鬓角,低下头视线正对上程宝绮颈间的盘扣,不禁伸手抚去。
啪的一声,手却被打了一下。程宝绮似笑非笑地斜着头去睨愣怔了一瞬的松田浩,笑道:“亲也亲过啦,还想要利息呢?”
她一改之前害羞、矜持的客套摸样,从松田浩怀中走出来,摆出之前在电影院面对过气情人时高傲姿态,“女人要是能轻易被男人读懂了,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。想讨我欢心,松田先生,您还有的学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