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
嘲鸟振翅飞翔,它的小小绿眸望向哪里,哪里就充满了死亡。

拜拉席恩的三只雄鹿各有本领,可惜宝冠只有一顶。兄弟阋墙,全是输家。

莱莎·艾林祈求着无望爱情的回应,她得到了,直到她跌落的尖叫回荡在谷底的群山之间。

泰温·兰尼斯特维持着兰尼斯特的威望权势无出其右,直到他一丝不挂地跌倒在浴室,璀璨的遗产被蠢钝的族人瓜分,成全下一个崛起的家族。

瓦德·佛雷,坚称自己会长命百岁,但是他急不可耐的子孙亲自为他的人生画上了句号。

卢斯·波顿享受着凌虐的快感,他的老对手们一个个走向毁灭,似乎他才是真正的赢家。可惜,他养育的水蛭们,在某个夜晚分享了他的床铺,吸干了他最后一滴鲜血。

真是一片混乱。嘲鸟抓着侏儒,穿越光阴,飞过了维斯特洛大陆,一路飞跃狭海。


2.

“嘿。”培提尔一看到凯特的车头灯亮了起来,就跑了出去。他穿着一件漂亮的新夹克,头上抹了点艾德慕的发胶。莱莎紧紧地跟在后边,培提尔不是太乐意带着她,可是没有莱莎想要说服凯特琳就不大好办了。

凯特琳一看到他们两个人从草丛里蹿出来就吓得把车熄了火,她眼皮上涂了晒亮片的眼影,所以每次眨眼看起来看起来一闪一闪的,她瞪着培提尔和妹妹低声说道:“你们俩怎么在这儿。”

“你要出去玩吗?凯特?带上我们吧,求你了。”培提尔趴在车窗上,低声恳求着。

“如果你不带上我们,我就大叫。让爸爸知道了,你今晚哪儿也别想去。”莱莎趴在一边快速地威胁着,她任性地撅着嘴,凯特琳知道那不是开玩笑。

凯特琳扫视着两张期盼的面孔,犹豫片刻后,叹了口气,“上车。”说完她又警惕地看了看两个少年的身后,猜测着艾德慕是不是也会从不知道哪儿跳出来。凯特琳熟练地启动了车子,小心地驶出了奔流城,这辆新车她已经开了快半年了,十分爱惜。现在是凉爽的秋季,三个人挤在一块儿也不觉得热,培提尔坐在正中间,靠近凯特琳,他的脸上露着傻气的微笑,等到奔流城在身后变成了一个黑夜中的模糊轮廓,他伸手打开了车载的收音机。

Don’t know why I love you

Don’t know why I care

I just want your love to share

I wonder why I love you like I do

Is it because I think you love me too


培提尔跟着音乐的律动点着头,肩膀上突然有了重量,他回头看了看,是莱莎。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专注地听着歌,培提尔不以为意地转过头,凯特琳的发卷被夜风吹起,飘荡在他的眼前,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,就像露水一样清新。这让培提尔回想起他在奔流城无人角落里,与女孩们交换的一个又一个游戏之吻,有时候是和凯特,有时候是和莱莎。大部分是凯特,培提尔想。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变成女孩们的练习工具,当凯特温柔的嘴唇亲吻他的时候,他内心感受到了悸动,他相信凯特也感受到了。

They often said that you would break my heart

I wonder why they think that we will part


培提尔伸手去抓凯特琳如绸缎般的红色发丝,它们只是从他的指缝溜过。布兰登只是一个联姻对象,凯特一定不爱他。凯特不会爱上他的,对吗?

那为什么当培提尔被酒醉的布兰登划破胸膛的时候,凯特琳紧抱着布兰登,祈求他清醒点。

“你疯啦!他只是个孩子!”凯特琳尖叫着,没再看培提尔一眼。

培提尔倒在凯特琳爱车的车盖上,鲜血溅撒上光亮的孔雀绿又很快滑落,身下凹凸不平的车标顶着他单薄的背部,现在也一定被血液浸染了。莱莎的指甲嵌进培提尔的胳膊里,她徒劳地想给男孩止血可是伤口太大了。

When you’re with me

I’m sure you’re always true

When I’m away I wonder what you do

I wonder why I’m sure you’re always true


生命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快速流逝。生活不是一首歌,培提尔想着,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,莱莎的大喊大叫也再也不能打扰他了。

凯特会为我伤心吗?我把她的车弄脏了。这是他堕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

3.

“你这又是干嘛?”凯特琳叉着腰。

没有回答,亚麻布被扯开,扬起一阵灰尘,嘲鸟汽车安安静静地停在车库深处。如此的干净就像从来没有被鲜血玷污过,莱莎仇恨地举起铲子,笨拙而坚定地朝车子的正中间砸去。

“莱莎!”凯特琳后退了一步。挡风玻璃的正中间随着劈砍向凹陷,一道蜘蛛网裂痕向四周漫延开去。莱莎着了魔一般,她的红发乱糟糟地翘着,眼底一片青黑,过度的悲伤损害了她的美貌。她一下一下挥舞着铲子,从车顶到前盖,在车子的正中间划了一条长长的伤疤。就像培提尔尸体上的一样。

凯特琳几乎能听到车子的痛苦嚎叫,她没叫停莱莎。

“我绝不嫁给琼恩艾林。我可不是你,嫁不成哥哥就嫁给弟弟!”莱莎一遍一遍地在这个被诅咒的汽车上发泄自己的痛苦。

面对莱莎的指责,凯特琳瑟缩了一下,但她仍相当有尊严地反驳了妹妹,“这从来不是你爱我或者我爱你的事,这是家庭和责任。培提尔已经去世一年了,莱莎,别再揪着过去不放。再说了,你和艾林先生的事情还没影呢,父亲就随口提了一次而已。”

“你要砸就砸个够吧,我不准备带这车北上。”凯特琳冷静地说着,瞥了眼她原来的爱车,自那天夜里出事后她再也没开过。凯特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就离开了,只留下莱莎在面目全非的汽车旁哭泣。


4.

珊莎搓了搓手臂,更深露重,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衫。她缩在电话亭里,拨通了号码。Pete停在路边,亮着前灯,发动机轰鸣着,静静等待着女孩。

“嗨,这里是珊莎史塔克。我能和席恩通个电话吗?”

“席恩,你出院了吗?噢……噢……是,罗柏的东西先留在你那儿吧,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。车?哈,别再说那事儿了我早就忘了。真的,别再说啦。”

“你能这么说真是太贴心了。席恩,罗柏出事后,我一直……老实说,我现在都没法和琼恩说话……对,琼恩回来了。”

“你别这么说。不,我没在哭……”

“席恩,咱们见一面吧,聊聊天什么的。好,那就周六……海象餐厅。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
珊莎冷漠地挂上电话,跑回车里。一个书本大小的硬纸片被扔在副驾驶座位上。



贱人!你杀了兰尼斯特!



几个单词被涂成了大大的粗体。

珊莎思考着席恩把这事儿解决的可能性,葛雷乔伊家族有很多黑帮分子,但是席恩可使唤不动他们。不过也无所谓了,只要她认出写字的人是谁,她和Pete也能自己解决麻烦。

*是波顿小子。


这可没办法确定。咱们不能惹更多麻烦了。

*是波顿小子。就是他。

珊莎拿起纸片端详起来。回忆那些储物柜上、课桌上被刻下的侮辱词汇,比对了下面前的字迹。噢,是拉姆斯。你又对了,Pete。

*必须干掉他。

好吧。

*干掉拉姆斯。

“好吧。”珊莎呢喃着,决定了拉姆斯的未来后,她就没再费心想这个混蛋。她又开车回到了史塔克家所在的街区,又一次呆愣愣地坐在车里,凝视着二楼自己房间里漆黑的玻璃窗。艾莉亚说是珊莎的推攘导致了布兰的瘫痪,现在她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往更加紧张,珊莎没办法反驳她,因为她心里也不是没有这么怀疑过。愧疚、同情……这些情感现在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,她觉得她终于不再感到害怕了(她从前经常这么软弱吗?),也不再期待着得到兄弟姐妹的喜爱、依赖。

*别管他们了,亲爱的。你还有我。

可她……可她此刻无处可去了。珊莎熄了火,趴在方向盘上,街对面偶尔传来一声狗吠。她无处可去。

*去狭海对面。就像你说的,去布拉佛斯,再也不回来。

她曾经这么说过吗?她好像对艾莉亚发脾气时,确实这么说过。珊莎这次没有回应Pete。


5.

珊莎拎着一堆装有生活用品的袋子从商店里走出来,敏锐地感知到一道黏稠、恶心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自己。拉姆斯。看来席恩失败了,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和她联系了,拉姆斯也在学校里消失了这么久,为此老师联系过波顿先生。珊莎没费心去想席恩的遭遇,只是更加快步走向停车场取车。

目光扫过每一个擦身而过的行人,她一路走到车旁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珊莎向医院的方向开去,她今天需要给布兰和琼恩送点日用品。拉姆斯一定开着车什么的,因为过了好几个街区,那种被跟踪的感觉都没有消失。开到医院门口,珊莎锁好车带着一堆东西找到布兰的病房。

一个高大的深色头发男人靠在病房的窗边,背对着珊莎望着窗外的景色,沧桑而坚韧。

“爸爸。”珊莎心脏跳动飞快,她双脚像是被粘在地上,只愣愣地小声说道。又是敬爱又是恐惧,珊莎生怕动静一大,她的父亲就像一块儿冰,被阳光融化,再也找不回来。

男人回过头来,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,有着史塔克特有的固执和冷硬,不是她的父亲奈德,是叔叔班扬。珊莎有些懊恼,暗自祈祷没人听到她刚刚傻气十足的话。

班扬回头一看到珊莎就笑了。他是那种不安于室,依靠双手吃饭的人,长期的户外工作让他的脸皱纹横生,看起来比奈德还要老上几岁,笑起来也比奈德更加亲切。

“珊莎!”布兰在病床上高兴地叫着,他好像早就忘了车库里发生的不快。珊莎见到布兰有些尴尬,她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,回头看到艾莉亚和瑞肯缩在角落的沙发里,头枕在琼恩的大腿上睡着了。琼恩没有办法站起来,只能微笑着朝珊莎挥了挥手,他现在就像个一家之长,牢牢地把弟弟妹妹护在身下。

珊莎一眼就看出艾莉亚在装睡,可她不打算戳穿了。有时候她真没法面对他们,她心里既有一种无法抹去的负罪感,又有一种如影随形的嫉妒。和班扬叔叔聊了两句,又看了看布兰的各项检查表,上边显示各项指标都正常。有时候所有指标都正常才是最可怕的,因为医生没法对症下药。珊莎眨了眨眼,她焦虑地想着,也许她该走了

走?走去哪儿呢?反正不是在这儿。

“珊莎。”布兰叫了一声。沙发上的艾莉亚眼皮抖动了一下。“你去哪儿?”

珊莎停住了脚步,她随口撒了个谎,“我去买杯咖啡。我都快困死了,琼恩你要吗?”

琼恩摆了摆手,继续倒在沙发上打瞌睡。布兰紧紧盯着珊莎,哀求道:“那你赶快回来,咱们下棋玩。”

珊莎露出灿烂的笑容,“当然。”现在她已经是个很好的说谎者了,就是艾莉亚也不能看出什么。

布兰终于安心地靠回枕头里,拿起漫画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。

珊莎快速返回车里,拉姆斯的视线又回来了。

一整个下午,珊莎就像个游魂一样,驾驶着汽车穿梭在君临的大街小巷,从最宏伟的中心教堂经过,停在十字路口,等待浩浩荡荡的教会追随者队伍穿行而过。

这些人穿着粗布麻衣,剃去长发,赤裸双足,手中高举七神塑像,挥洒花瓣、圣水,在大麻雀的带领下展示自己的虔诚。珊莎盯着他们粗糙的衣角抚过她的车头,Pete也在注视着这些虔诚的狂信者,他们每个人都沾着祈祷仪式上才点燃的熏香味。天空澄净,白鸽略过教堂的琉璃屋顶,顽童停止了叫喊,行人驻足默默安享这神圣时刻。修女敲击着手中的圣钟,誓要将神的福祉播散给每一个良善之人,让心怀鬼祟的邪恶之神滚回地狱。直到钟声远离,人群消散,拉姆斯仍然紧紧跟随在身后。

珊莎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。她接着又横穿了跳蚤窝,这是被遗忘的污秽角落,她从前不敢踏足的土地。君临的繁荣建立在跳蚤窝的恶臭之上,贫穷、饥饿、疾病,混乱无法滋生善意。一个母亲从二楼抛下她出生即死亡的孩子,瘾君子们奔上前去抢夺死婴,珊莎加大了油门,冲散了任何企图拦车的乞丐。

夜幕落下,她感到疲惫了,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。她厌倦了拉姆斯,厌倦这个游戏,于是挑了一个远离商店靠近工厂,堪堪容许汽车驶过的小巷,熄了火。

终于来了。拉姆斯开着一辆改装过的、轮胎上有着白圈的硬派黑色肌肉车慢悠悠地来了,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一辆孔雀绿的双门车冲了出来,开到了最大马力,誓要将拉姆斯撞翻。黑车也开始加速,嘲鸟撞到了它的车尾,方向盘一下失去了控制,车子向右横漂了两米。嘲鸟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,拉姆斯只能一路向前开去。

茫茫旷野,落日还未从天际彻底落下,橙黄色的天光将群山峰顶照得亮堂堂,让人无法分辨出这究竟是夕阳还是日出。每一阵风吹过,两旁青黄不接的草丛都要被压的更低。黑车与绿车一前一后,以最大时速飞驰在一路向北的公路上。

道路尽头一个加油站的跑马灯闪烁着。拉姆斯改变车速冲向加油站,他速度不减,向身后的人挑衅。珊莎也没有减速。拉姆斯又踩下刹车,身后也跟着踩了急刹。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了一声叫人胆寒的尖锐叫声。拉姆斯换了档,已极快的速度向倒车,嘲鸟也倒车,两车间始终维持着半米不到的距离。

“操!”拉姆斯癫狂地笑了起来,他看了看后视镜,上边挂着他的战利品——席恩的两根手指。“操!珊莎!让我们瞧瞧你的胆量。”

他踩足油门冲向加油站的岛台,满意地看到身后的车紧紧咬着他。在即将撞到的一瞬间他狡猾地向左打满方向盘,蹭着混凝土台阶向左做了个漂移,巨大的动力让黑车原地打了一个圈,现在他的车头对着嘲鸟的车身,像是一头虎视眈眈的猛兽。拉姆斯对自己的车技很是得意,但马上他惊恐地看见嘲鸟同样顺滑地绕过了加油机,它的漂移更小,几乎在一摆正车头的瞬间就提到了极速。

“妈的,走着瞧。珊莎,珊莎……我的红发小婊子,咱们一块儿下地狱。”拉姆斯咒骂着,他毫不畏惧地踩下油门,和嘲鸟对冲。拉姆斯清楚自己爱车的车头硬度,这次他会好好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女孩。

不可思议地,黑车就像一张被揉皱的薄纸,整个车头向驾驶座挤压,冲进草丛里,变成了一坨再也无法修复的破铜烂铁。

珊莎因为惯性向前冲去,车子的挡风玻璃四分五裂散落一地。

远处的加油站临时工跑出了休息室,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。

珊莎没有听到拉姆斯的声音,所以她没有挣扎地站起来。碎玻璃在她身上割了许多道口子,有几片深深地扎进她的胸口。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她身上钻出,她现在就像艾莉亚做的丑娃娃,全是针孔。珊莎没有费力去吧玻璃碎片,她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割破了,温暖的血液涌过她的耳道。

Pete,她的车子,又变成了她第一次见到那副残破模样,甚至比那更早。它的前灯还亮着,轮胎碾过玻璃渣,驶到珊莎的面前,近得抬手就能碰到。珊莎感到悲伤。

生活……它不是一首歌,不是吗?珊莎伸出手摸了摸Pete半挂着的的保险杠。入手是一片冰凉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她碰触的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的温热掌心,只是一个冰冷的机器。可那有什么关系呢,他们一块儿做了些很棒的事,也一块儿做了些极其可怕的事。Pete的发动机还未熄灭,亮银色的残破金属震颤,附和着她再沸腾过后终将逐渐停滞的澎湃心潮。徘徊在珊莎碧蓝双眼中的绝望消失了,嘲鸟没办法再影响她,温和与希冀重新占据了她的思想。仇恨,只有死亡才能够排解。现在她迎来了结局,她已渴望多时。

再给我展示一次魔法吧。珊莎凝视着车头,她沾满鲜血的指尖没能在金属板上留下一丝痕迹。我喜欢你漂亮的样子。她感受到了指腹下铁板剧烈颤动,歪斜的钢铁变得无比柔软,就像重新充盈的水球,变得饱满、光滑。珊莎微笑着,心满意足地将脑袋靠回地面。



When you’re with me

I’m sure you’re always true

When I’m away I wonder what you do

I wonder why I’m sure you’re always tr——————



脱落在车厢底部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,杂乱的背部插线就像一堆血管仍然维持着它的寿命,还没等它唱完最后一句,机身就彻底报废。

珊莎静静躺在车前的碎玻璃渣中,她死了。

嘲鸟汽车的车头灯灭。它没有再自我修复,好像变成了一辆普通的老爷车。


6.

“珊莎时常让我想起凯特。不过她比她妈妈那时候更漂亮。”

提利昂盘腿缩在后座上,毛骨悚然地看着培提尔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副驾驶位上,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青春洋溢的天真少年了,提利昂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两鬓优雅的白发,鬼魂也会变老吗?

提利昂只是瞪视着魔鬼的侧脸。每一次死亡都会让嘲鸟的力量更加强大,正是瑟曦的死让他原本一团模糊的面容重新凝实。

“珊莎,我亲爱的女孩,她的血液如此美味,使我彻底摆脱这辆汽车的束缚。我没法把她彻底转变为一个魔鬼,但她,她确实创造出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可怕存在,我远比那些无知、欲望、疫病更加可怕。”

“你知道我是什么吗?”培提尔凝望着女孩的尸体,提利昂无法窥探他的神情。

“培提尔·贝里席。小指头,出生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家族,徒利家族的养子。从前的痴情人,现在的阴谋家、野心家、复仇者。”

培提尔扭过头看向小恶魔,他被提利昂逗笑了,确切的说是假装被娱乐到了,他灰绿色的眼睛充满阴暗的诡计,他扯了扯嘴角,低声说道:“我是混乱。

提利昂谨慎地没有说话。培提尔打了个响指,提利昂就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极尽奢华堪称宫殿的大厅里。钻石吊灯,金黄的地砖上精心雕刻着图案,每一块都各不相同,墙壁上垂落着手工编织的挂毯,上边是的故事并不是维斯特洛耳熟能详的神话,画上人棕肤黑眼剃着光头。一只巨大的紫色八爪蜘蛛被关在玻璃罩里供人赏玩,旁边摆了两只小小的黑色嘲鸟标本,就像他在鱼梁木树林里见到的那些一样。再加上空气中的闷湿,若有若无飘散鼻间的神秘香料,提利昂判断出自己绝不在维斯特洛大陆,他在海的对面。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,培提尔坐在一端,提利昂坐在木桌另一端,两人之间隔的距离有狭海那么宽。

这不是宴请客人,这是审判。

“混乱。你指那些上不台面的暗杀吗?”提利昂的声音在高得离谱的穹顶上盘旋。

“提利昂,你离权力中心太远了。混乱是阶梯,你最好记住我的话。只有混乱,才能让你得到一切。”培提尔话音刚落,一个棕发的美丽仆从打开大门,领着身后人在餐桌前入座。

七神啊。提利昂长着嘴,失态地看着一个长大成人的珊莎·史塔克坐到培提尔的身边。她一头红发鲜艳、柔顺,自然地垂在身后,眼睛是最纯净的海蓝色,她脸上带着平静而幸福的微笑,双手托着自己高耸、浑圆的腹部。

她的腹部,提利昂死死盯着。那里正在孕育的,不是一个可爱的孩子,而是一个新的魔鬼,准备着向全世界散播可怕的混乱。“你……这怎么……”提利昂的舌头打结。

“拉姆斯的鲜血为她重新带来了活力。”培提尔微笑着,颇为怜爱的亲吻“珊莎”的秀发。

“不。”提利昂摇着头,他快速地思考着,“她的灵魂已回归心树的怀抱,永远地远离你蛊惑的低语。”

此话一出,提利昂越发觉得这个珊莎的眼神空洞,笑容敷衍,就像一个只会假笑的玩具娃娃。

“暂时。小恶魔。”培提尔的假笑有一瞬间消失了,他的眼神带有警告意味,“暂时。

“用不了多久,我的力量就会抵达鱼梁木的深处。我没法拿布兰怎么样,可是你自己跳到了我的面前,现在你将会成为我的领路人。到那时,我的爱将会再次完整。”培提尔抚摸着珊莎优雅卷曲的红色秀发,“不过现在,我觉得这个故事变得有些冗长了。不如就让我们就在这里结束怎么样?提利昂?”

“我发现你是一个相当好的讲述者,浪费这样聪明的大脑和优异的口才是一种可耻的行为,一个有趣的灵魂为什么要被禁锢在那副侏儒的躯体中呢?不如和我的朋友瓦里斯做个伴。”没等回答,培提尔随手一挥,提利昂就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起来(灵魂也有重量吗?),他抬起手臂,却挥舞起一阵风浪。

双脚变成钩爪,提利昂轻而易举地飘飞到那只巨大紫蜘蛛上头的玻璃罩上,稳稳抓立装饰在顶端的黑色玛瑙。八爪蜘蛛的眼中流露出深刻的同情。提利昂看向一旁的酒柜,一尘不染的镜面里有一只体型巨大、毛色金黄的鹰隼。

我的老天爷。提利昂口中呼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啸叫。

“嘲鸟之歌结束了,但是新的乐曲……噢,提利昂,我想要邀请你见证我家族即将开场的新乐章。”

生活不是一支歌!这是你说的。提利昂幽幽地反驳。

对于你们来说,确实是这样。可对于混乱之王,那就说不定啦。


(完)